第二章 防身豈乏智.殉命有餘忠
長孫無忌和李淳風見天色已暗,決定在香逸樓歇宿一晚,明日再啟程,香逸樓的賈嬤嬤就命令二個被挑中的孩子去溪邊洗澡。
稱心功虧一簣,一路上哭泣不已,耳邊忽然響起了細小聲音:「你朝右走到花園,再順著小溪就能出去。」稱心微微一愕,原來柳梳實在於心不忍,終於告訴他路徑,又提醒道:「花園裡的花葉都有毒,千萬別碰。」
直到夜晚,香逸兒又來享樂,稱心想著柳梳的話,頓時感到再也無法忍耐,只拼命抵抗,卻被狠甩了幾個巴掌,打得他頭昏腦脹。香逸兒見李淳風和長孫無忌氣度不凡,心中憂慮他們另有目的,再加上稱心違逆,因此興致大減,玩樂一會兒便即離去。
稱心見此刻夜色幽暗,實是逃走的大好機會,立刻收拾眼淚,悄悄溜出門去,他依著柳梳吩咐,一路朝右走,果然見到大片花海和一條小溪。
他小心翼翼地順溪而走,不敢觸碰花葉,走了一會兒,遠遠瞧見被貴人挑中的二個孩子正在溪裡洗澡,兩人背對而站、相離甚遠,自顧自的洗澡。
稱心想自己一旦過去,必會被發現,不禁著急起來,那年紀幼小的孩子離他較近,剛洗好澡,正在穿衣,想不到忽然出現人影,嚇得驚叫出聲,稱心一時驚慌,便撲過去摀住他的口。
那小童雖然瘦弱,卻十分強悍剛毅,見有人侵犯自己,拼命拳打腳踢,稱心大力抱住他,急道:「你別叫!」小童卻是不依,更用力掙扎喊叫。
稱心好容易走到這兒,眼看逃生無望,想起了這段日子的委屈恥辱,瞬然間所有怨恨悲傷全爆發出來,他將幼童的頭狠狠摁在水裡,重拳猛打,不停喊道:「要你別叫!你為何不聽話!我打死你!打死你!」幼童雖拼命掙扎,畢竟力氣輸了許多,只反擊幾下,就不能呼吸,幾乎要溺死在水裡。
站在遠處的沈棄一見這情狀,連衣服都來不及穿上,立刻奔過來救人,他拼命抱住稱心的腰,往後拖拉,那小童才能從水裡伸出頭來吸一口氣。稱心怒火更盛,反身過去撲打沈棄,兩人頓時扭打成一團,稱心畢竟學過幾年拳腳功夫,沈棄實在不敵,只得呼喊道:「你快走!快去找李先生!」小童本來要上前幫忙,聽沈棄這麼說,立刻奔去找李淳風。
稱心這陣子被折磨得太慘,心神幾乎崩潰,忽然有了發洩出口,只瘋狂擊打沈棄,將滿腔悲怒盡情發洩出來,兩人扭打一陣後,沈棄脖子被緊緊扼住,快要窒息,但想不能讓稱心去殺那小童,仍死命纏抱住稱心不肯放手,又掙扎一會兒,終於昏死過去,稱心索性用力一推,沈棄就這麼順著山坡滾落溪水裡,又順了溪流漂走。
稱心氣虛力空、跌坐地上,呆望著越來越遠的沈棄屍體,忽然意識到自己殺了人,又逃不掉,忍不住放聲大哭,哭叫一陣後,才真正清醒過來。
此時李淳風、長孫無忌和香逸樓的人已趕了過來,稱心待他們走近後,立刻跪伏在李淳風腳前,哭道:「先生救我!樓主每日毒打我,求您帶我離開這魔窟!」他對遭受凌辱之事羞於啟齒,便謊稱被毒打。
長孫無忌冷聲問道:「沈棄呢?」
稱心見香逸兒不在此間,大了膽子說道:「我本來要悄悄逃走,沈棄卻說這裡有吃有住,他其實不願隨兩位老爺離開,又不讓我走,我們扭打之後,他就跑去跟樓主告狀。」又頻頻磕頭道:「求兩位老爺救我離開!」
李淳風與長孫無忌相視一眼,便拿出一錠金元寶,對賈嬤嬤說道:「我們替這孩子贖身。」
香逸兒因長相醜怪,平時並不出現,香逸樓諸多事宜都由賈嬤嬤打理,賈嬤嬤見樓主此刻仍不現身,顯然這兩位貴客大有來頭,得罪不起,便收下元寶,讓他們帶人走。
李淳風和長孫無忌明白事有蹊蹺,但想此地不宜久留,也不再住宿,就帶了兩個孩子登上馬車,一路往南奔行,直出了靈州城,李淳風見走得遠了,便拿出一袋碎銀給稱心,命他下馬車離去。
稱心見香逸兒不曾出面阻攔,也知道這兩人身分非凡,又求懇道:「我給兩位老爺做牛做馬、為奴為僕,只求留在老爺身邊。」
長孫無忌奔波許久,好不容易找到沈棄可向陛下交代,想不到一個大好孩子竟橫遭不測,心中煩怒,斥道:「快滾!」
李淳風面色淡然,袍袖卻暗生一股勁風,將稱心掃出馬車外。稱心整個拋飛出去,在草叢裡滾了幾滾,手腳都擦傷又受了驚嚇,但他見這富家大爺身懷絕世武功,更不死心,仍跪伏在地頻頻磕首,哭道:「求兩位老爺大發慈悲,收留我這可憐孩子!」
長孫無忌和李淳風見他求得可憐,心中雖有悲憫,但又覺得不妥,兩人相視許久,還是長孫無忌先開了口:「這孩子說天天遭到毒打,身上卻沒有半點傷痕,分明就是撒謊!在小溪畔時,他眸光閃爍,眼神仇恨,滿身血氣暴戾,恐怕沈棄是遭了他毒手,但他對著我們卻還繼續作假,如此心機狠毒,怎能陪侍小皇子?」
李淳風點點頭,道:「先生目光犀利,但不只如此,這孩子骨相奇異,以他的容貌身形,按理說,將來應該會長成清瘦高俊的翩翩公子,但此刻他的骨氣竟薄弱到幾乎窒息,不但無法修練高深武功,恐怕……」他微一沉吟,道:「也無法再長高!我相人無數,從未遇見如此情形,實在太怪異了!而且他五官太過清媚,唇紅膚白、眸光瑩瑩如水,眉目間更隱然有一股妖豔之氣,倘若為女兒身,必是妲己、褒姒等禍國嬖姬,但身為男子,卻是命運多舛。」
長孫無忌驚詫道:「竟然如此?」
李淳風又道:「他眼窩深陷,那是夜夜縱情聲色、精血耗盡之徵。」
長孫無忌越聽越怒:「他年紀幼小,竟然就縱情聲色?想是在香逸樓裡,不懂得潔身自愛,盡與眾女子廝混!他將來若是命運坎坷,那也是咎由自取!讓這等劣才進到宮裡,只會帶壞小皇子!」
皇子命運可是牽涉著大唐國運,半點都馬虎不得,這等惡運歹毒之人自然是離皇子越遠越好。長孫無忌見稱心厚顏相纏,始終不肯離去,忍不住斥道:「你殺了沈棄,我看你年紀輕輕才饒你性命,望你好自為之,滾!」稱心一聽,嚇得跑了大老遠才停步。
長孫無忌嘆道:「只可惜了沈棄!」
李淳風道:「那孩子並非短命之相,只是年少多災劫,或許就如他爹爹所說『人棄天養』,蒼天真會救他一命。」
長孫無忌道:「但願如此。」
兩人目光不禁同時望向蜷縮在角落裡的小童,只見他手裡緊緊握著長孫無忌贈送的小金葉,薄唇緊抿,不吭一聲,雙瞳卻閃著瑩瑩淚光,彷彿對沈棄救了他而遭遇不幸,感到十分傷心。
稱心怔怔看著馬車無情的離去,只能頹喪地一步步走向小鎮,用銀兩買了馬匹,卻不知該往何處去。他倍覺思念雙親,不禁安慰自己或許爹爹並沒有出賣他,是香逸兒胡說八道,心中既生出希望,便策馬疾奔,日夜兼程地趕回家去。
他一路奔波,終於回到故居,忐忑地推開了石牆門,見到小屋裡依舊燈火昏黃,爹娘和妹妹相擁一起,一切並未改變,心中頓覺得溫暖滿懷,忍不住淚水溢滿眼眶:「爹爹他們在等我!」便開門奔了進去。
潘陽夫婦正照顧病危的妹妹,乍見到稱心,才閃過一絲喜色,隨即換上滿臉驚恐。
稱心哭喊道:「爹!娘!」就要撲進父親懷裡,潘陽卻一把抓住了他,問道:「你怎麼回來了?」
稱心才要開口哭訴這段日子的委屈,潘陽已喝問道:「是香姨娘讓你回來的嚒?」
稱心話語哽在喉間,答不出來,只拼命搖頭。
潘陽原本已帶了妻子、女兒逃離,卻又被擒了回來,他正氣憤香逸兒不守約定,一見到稱心,恍然明白原來是他逃跑了,才惹怒香逸兒,驚恐之餘,忍不住怒喝:「你快快回去!」
稱心搖頭哭喊道:「我不回去!爹,她欺負我,她……」
潘陽怒道:「你不回去,是想害死我們嚒?」
稱心一時愕然,不禁望向母親,卻見她抱著昏睡的妹妹,容色哀慽,低聲呢喃:「你雖然受欺侮,總是活著,妹妹被下了毒,就快死了……稱心,你記著,無論受什麼委屈,好死不如賴活著,香姨娘看上你,是你的福氣!」
稱心要再辯駁,潘陽已一把拖了他出去,斥道:「你這個不孝子,快回去!別再回來了!都是你偷跑,才害我們被抓回來!」便將他丟到外面,又把門反鎖起來。
「爹!爹!」稱心拼命哭喊,用力拍著石門,拍得雙手都紅腫流血,那石門卻不再開啟,他茫然地頹坐在門口,想到自己再度被拋棄,直是撕心裂肺的痛,眼前卻出現另一場更怵目驚心的情景!
不知何時,前方雪地竟趴伏著一個清瘦的黑色身影,稱心害怕至極,心口怦怦跳、大口喘著氣,驚恐地爬了過去,他雙手顫抖著翻開那屍身,竟是慘死的柳梳!
這個唯一給過他一絲溫情的女子就這麼永遠消逝,剎那間,他心神全然崩潰,只不停地瘋狂哭喊:「姐姐!姐姐!」卻怎麼也發洩不了滿懷悲傷羞怒,漸漸地,他看清了飄雪紛飛裡,矗立著無數黑袍身影,還有那輛恐怖馬車……
天地如此蒼涼,人間卻更無情,所有痛苦恐懼盡化成濤天恨意……
⿻
卻說沈棄被拋入溪中,順水漂流,衣袖卻卡在石縫裡,始終未漂出香逸樓腹地,過了許久已慢慢甦醒,他想爬出溪水,卻因受傷太重,無法起身,只能將口鼻浮出水面,昏昏沉沉間,他感到有人在呼喊自己,卻無法出聲應答,不多時,那兩個女子已走到近處。
其中一名少女說道:「那個潘陽真是傻子!竟相信樓主會放過他們,還將兒子送入虎口!」
另一女子啐道:「妳說樓主是母老虎嚒?妳不要命啦!」
少女求饒道:「好姐姐,妳別嚇我了!這裡只有咱們倆,我才敢說,樓主絕不是母老虎,而是……」她嘻嘻一笑,媚聲道:「如狼似虎!小稱心可有得受了!」
那姐姐輕輕一嘆,柔聲道:「香逸樓的客人要是有他一半俊俏就好啦!」
少女取笑道:「姐姐春心大動啦?」
那姐姐微笑道:「小稱心俊俏可愛,誰不動心呢?他天天喝那碗『縮骨湯』,是不會再長大了,會一直這麼可愛!」
少女笑道:「當初樓主用香蘭綠鞭在潘陽身上掃了一頓,就留下香氣,就算他們逃到天涯海角,也會被尋到,這回小稱心逃了出去,樓主親自去抓潘陽一家人,肯定會痛下殺手,小稱心變得孤苦伶仃,會多麼傷心?咱們可得好好安慰他。」
那姐姐沉聲道:「妳不要命啦!他是樓主的專寵,連跟他多說句話都不可以,妳瞧瞧柳梳的下場就該心生警惕!咱們沒那福氣,只能遠遠欣賞他!」
少女吐了吐舌頭不敢再說,又轉了話題道:「這次宮裡的人來晚了,害咱們得一直照顧那群臭孩子!」
那姐姐沉沉一嘆,道:「宮裡的人不來,那些孩子才能多活幾日!」
少女笑道:「姐姐就是心軟!宮裡已捎來消息,說月圓時他們就會抵達,那些孩子最多也只能再活半個月!」她邊走又邊抱怨道:「那個沈棄也不知死哪裡去了,倘若他一直順溪漂流,豈不是會漂了出去?難道我們要一直尋找?」
⿻
沈棄雙親在戰火中亡故,他雖憑著一股毅力生存下來,但一個九歲孩子流浪荒野,又時時遇見突厥凶兵,並不易生存,就在快要餓死時,被香逸樓的人帶了回來。
在香逸樓裡必需打雜、做勞役,但總算有粗茶淡飯可吃、有通舖可睡,這些孩子能遠離戰火,生活安定下來,心中都感激不盡,根本不會想逃走,所以香逸樓雖困鎖著稱心,卻從未特意看守他們。
沈棄此刻聽見這番對話,才發覺香逸樓不是善地,充滿著未知的危險!
他暗暗盼望不要被發現,免得被帶回去,偏偏全身傷血被溪水沖流、消失甚快。漸漸地,他力氣虛空,眼前陷入一片漆黑,再不止血就要死去,於此絕境,也只能用盡全身力氣發出一聲呻吟,讓兩個女子發現自己。
沈棄被帶回香逸樓後,臥床多日才稍稍甦醒,卻還不能起身,他心中反覆思索:「誰是稱心?樓主要殺他們一家人,我若是傷勢好些,定要盡快找到他、通知他,但樓主在他父親身上灑了香粉,恐怕他們是很難逃跑了!『宮裡』又是什麼地方?我得趕在宮裡派人來之前,教大家逃走,但我們能到哪兒去?大家好容易得溫飽,又怎肯聽我的話離開?」
他年紀幼小,對江湖事並不明白,雖覺得應幫助稱心和這群孩子,卻不知如何是好,唯一確認的事就是當日那名少女說過,只要順著小溪走,就可離開香逸樓。
到了晚上,孩子們吃飽飯、洗完澡後都回來通舖休息,沈棄忽然喚道:「稱心!」卻沒有一個孩子應答,他於是知道「稱心」並不在這裡。
孩子們白日做了苦工,一下子就呼呼大睡,沈棄待他們都睡著,才咬牙忍痛、悄悄起身,躡手躡足地走到溪水邊,又沿著溪畔走了一個多時辰,終於見到前方有個狹窄的山谷口,這才知道他們所待的地方是一個山谷腹地。他咬緊牙根,拖著傷體努力走到谷口,但見外面是一條廣闊大江,江水濤濤、去勢甚急,江岸邊泊了一艘船。
沈棄悄悄爬上船去,見船艙裡存放了許多乾糧和清水,看來是香逸樓出遠門採買貨物的船隻,他知道此刻若開船離去,就可逃出虎口,但一起做工的孩子卻要被送進「宮裡」喪命,他想了許久,終於咬著牙又下船走了回去。
這一趟路途沈棄耗盡心力,一大清早,賈嬤嬤來查探他的情況,見他滿身大汗,傷勢更重,實在無法起床做工,只好搖頭離去。
沈棄在白日裡盡量休息,到了半夜,就忍著疼痛下床,悄悄去勘察地形。他發現雖然香逸樓並不特意防守他們,卻有人到處巡哨,他自己尚容易逃脫,但要一大群孩子同時奔到谷口,實在比登天還難,再過五日,宮裡的人就要來了,情況越來越危急,這麼下去,恐怕自己也逃不掉,但他仍不放棄,每個夜晚都去探看情況。
這天夜裡,沈棄發現平時巡查的人消失大半,甚覺奇怪,忽然聽見遠處傳來女子嘻笑聲,和陣陣優美的絲竹樂音,沈棄忍不住好奇,悄悄潛過去探看,只見一群妝扮嬌美的女子圍著圈圈拍手叫好,圈圈裡卻是一個眉清目秀的少年彈著琴箏翩翩起舞,還有一個年紀稍大的女子在前方示範。
女子舞技純熟,極盡豔媚,直讓人目眩神迷,少年動作還很生硬,只努力跟著女子姿態,他揚袖轉圈並不圓暢,卻反而有一種清純之美,生澀羞赧的模樣更是風趣可愛,逗得圍觀女子都臉紅心跳,目光只落在少年身上,連眨眼也捨不得。
沈棄遠遠瞧見,心想這不關己事,正要悄悄退離,女子們卻忽然爆出聲聲喝采:「稱心!稱心!」
沈棄吃了一驚,冒險靠近前去,發覺毆打自己的少年竟然就是稱心!不禁起了掙扎:「這少年如此兇狠,又與香逸樓的姑娘十分要好,我若說樓主要害他全家,他會相信嚒?他又會如何對我?」
隔夜,沈棄又去探看情況,他發現稱心練舞時,女子們都會去圍觀,正是孩子們逃走的大好機會。
他事先寫了封書信,又躲在一旁樹叢裡,待稱心練完舞蹈,女子們都散去,他便遠遠跟躡在稱心後方,走了一會兒,只見稱心就要走進一座豪華的樓閣裡,沈棄心想再沒有機會通知他,一時著急,便投了個小石子到稱心腳邊。
稱心回頭一瞧,見黑暗的樹叢裡有個小小身影向自己招手,稱心瞧不清楚是誰,便走近前去。沈棄早已想好法子,待稱心走近,留下書信,一溜煙就走了。
稱心打開信柬,發現信裡寫著:「樓主要殺你的家人,明夜子時,孩子們都會從溪口乘船逃走。」稱心把信收入懷裡,又不動聲色的走回豪華屋子裡,去服侍香逸兒。
⿻
那日稱心被父母無情的拋棄,又見到柳梳身亡,心神大受打擊,他大病一場,昏迷多日,清醒後,他終於覺悟到就算逃至天涯海角,也逃不出香逸兒的魔掌,就像跌入絕望的深淵一般,他心如死灰,不再掙扎,只乖乖吞藥、盡心服侍香逸兒。
枕邊纏綿之際,稱心趁機撒嬌:「香姨娘,我爹娘不要我,只有妳才是最疼愛稱心的人,從今以後我都會盡力服侍,讓妳歡喜,我想學琴舞來討好妳。」
香逸兒想到一個俊美少年在床前翩翩起舞,多麼香豔綺麗,實是心癢難耐,終於答應他的要求,果然稱心既有天份,又服侍周到,令香逸兒芳心大悅,對他的限制因此越來越少。當香逸兒看見眾女子目露垂涎之色,而只有自己能真正擁有這少年,就不介意讓大家圍觀稱心的美妙風采了。
⿻
沈棄回到通舖後,便把所有孩子都召集起來,他年紀雖不是最大,但身形比同齡孩子高䠷,行事沉穩冷靜,再加上受到兩位大老爺青睞,許多孩子都對他另眼相看,聽他有話要說,便好奇聽之。
沈棄道:「賈嬤嬤明晚子時要帶大家乘船出海去玩,但這事不能讓樓主知道。」孩子們本來要歡呼,聽他這麼一說,立刻噤了聲,都瞪大了眼看著他。
沈棄續道:「樓主如果知道我們乘坐她的船出海,一定會很生氣,所以大家一定要悄悄行動,順著小溪盡快趕到谷口,千萬不能讓人發現。谷口外有一艘大船,船上有好吃的東西,有香噴噴的雞腿,還有許多甜菓兒,我們出去玩一夜,明早再神不知、鬼不覺地回來。」
眾孩子聽見有吃有玩,還像夜間探險,都十分興奮,沈棄怕一大群孩子同時行動,實在太過顯眼,又道:「明晚去溪邊洗澡時,有些孩子就先悄悄上船等著,另一半的人等子時再過去。」接著點了十幾個年紀幼小、跑得慢的孩子明晚洗澡時盡量靠近谷口,洗完澡就直接上船等候,另外年紀大、手腳俐落的孩子等子夜才行動。
最後沈棄又叮嚀道:「這是我們的小祕密,誰也不能說,說出去的是小狗!也別在賈嬤嬤面前提起,免得她以為你們到處張揚,就打你們屁股!」
眾孩子都高興地點點頭,又互相打勾勾,笑道:「勾勾手,好朋友!約定放心頭,反悔是小狗!」
到了隔天夜晚,孩子們依著沈棄的指揮,都順利上了船,沈棄悄悄吩咐年紀最大的孩子:「一旦到了子時三刻,就解開船纜、放船離開,再不用等任何人。」他自己則躲在樹叢裡等候稱心。
子時一刻,稱心練完了舞,所有女子都離去,沈棄就向稱心投擲小石子,果然稱心一路快奔過來,沈棄見他願意隨大家離開,便現出身影輕聲喊道:「快!從這邊!」
兩個孩子一前一後奔過花園,稱心在後方拼命跑著,月光照耀下,忽然認清了前方奔跑的孩子竟是沈棄:「原來他並沒有死!」因為沈棄的昏迷假死,讓他被兩位大老爺誤會而驅離,最後又淪入女魔頭手裡,剎那間,一股莫大恨意沖湧上心頭!
「唉喲!」稱心忽然大叫一聲,摔跌入花叢裡,沈棄只得停步,回頭去扶他,稱心卻猛力一扯,將他狠狠抱住,兩人就這麼滾跌在毒花叢裡,沈棄叫道:「你放開我!快放開我!」稱心打定主意要同歸於盡,怎可能放手?更用全身力氣緊緊圈抱住他。
沈棄拼命拳打腳踢也無法脫困,怒吼道:「你瘋了嚒?樓主餵你喝毒藥,又要殺你家人,你為什麼不走?再遲就來不及了!船要開了!」
月光映照著稱心粉嫩俊美的臉龐,竟浮現一抹詭異的笑容,低聲道:「傻子!我家人早就死盡了!」
沈棄吃了一驚,想要掙扎逃脫,卻已來不及,他身上沾了許多花葉毒粉,四肢漸漸垂軟,全身麻痹,連呼吸都困難。
稱心也沾了許多毒花粉,他仰躺在花園裡,動彈不得,心中卻是一片平靜,想自己如果就這麼死去,至少殺了沈棄,也從此解脫,若存活下來,將會得到香逸兒更多的信任,他使盡力氣發出一聲大喊:「沈棄逃跑了!」將香逸樓的人全引了過來。
失去意識前,他彷彿看見那一天,他抱著柳梳的屍身狂喊痛哭、幾近昏迷,然後被人抱進了香逸兒的馬車裡,馬車向前緩緩馳去,過不久,後方忽然傳來一聲爆炸大響,他被震得清醒,急伸首探出車外、向後看去,只見長年居住的小石屋陡然冒出一大篷火光,又快速化成漫漫火海,屋中一切,他的爹娘、妺妹和所有天真癡想盡被烈火狂焰吞噬殆盡,化為煙塵灰滅。
⿻
不知過了多久,稱心終於甦醒,見香逸兒抱著自己,一張肥胖臭嘴摩娑著自己臉頰,他微微偏開了頭,急問道:「沈棄呢?」自己中了多種花毒,竟能被救活,沈棄應該也能被救活。
香逸兒愛憐的撫摸著他臉頰,道:「你終於醒啦!可急死香姨娘了!」
稱心又問:「沈棄呢?」香逸兒道:「別管那小子了!」
稱心一時火起,激動道:「我問妳沈棄,妳為什麼不說?妳是不是救活他了?」他雙手雙足亂揮亂踢,拼命想掙脫香逸兒的懷抱,但身虛力弱,實在掙脫不了,只氣得捶打床沿,又不停大吼大叫:「我要他死!我一定要他死!」整個人幾近瘋狂。
香逸兒怕他加重傷勢,趕緊用力箍抱著他。
稱心怒吼道:「他不死,我一輩子不理妳!」
香逸兒柔聲安撫道:「我費了好大一番功夫才救活你,哪有力氣再救那臭小子?他早埋在地下做花肥了!」
稱心聽到沈棄已死,一口惡氣出盡,再無法支撐,全身虛軟地倒在香逸兒懷裡。香逸兒從未見過這個溫順的孩子大發脾氣,覺得十分有趣,被激盪得愛慾難止,媚笑道:「你別再想著他了,以後只准想著我!」再不管稱心病體初癒,又褪下他衣衫,愛撫親吻他的身子,道:「香姨娘這段日子為你費了不少力氣,你可得好好回報我……」稱心只任她灌餵春藥、予取予求。
正當香逸兒心滿意足之際,稱心靈機一動,趁勢央求道:「香姨娘,妳教我下毒的本事,好不好?」
香逸兒心想這是自己的獨門絕技,怎能輕易授人?但禁不住稱心撒嬌纏磨:「倘若有人用毒花粉害我,香姨娘又沒能及時出現,小稱心就會一命嗚乎,再也不能服侍您了!小稱心死了不打緊,但香姨娘從此夜夜寂寞,我在黃泉陰間如何安心?我們天上地下兩界相隔,可有多傷心!」
香逸兒從未聽過甜言蜜語,聽他說得如此動人,心都軟了,想自己一生寂寞淒苦,只有這小稱心才真正令她稱心歡愉,更何況他只是個小孩兒,又沒學什麼武功,就算想耍心機計謀,也絕對脫不出自己的手掌心,終於答應了要求,便帶他到花園裡認識這些毒花毒草,稱心記性甚好,又十分用心,不過幾年,已學了香逸兒七、八分使毒的本事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