八九八.四     無勞問河北.諸將覺榮華

卻說馮道三人離開去尋找草藥,李茂貞和李嗣源共同守在馬車旁,各找一塊大石坐著。李茂貞道:「朱全忠已攻佔洛陽,接下來定會逼聖上遷都洛陽、禪讓帝位,如今只有盡快護送聖上回長安主政,才能壓制汴梁軍的氣燄。」

李嗣源冷聲道:「早知朱賊難對付,你們就不該將聖上囚禁在華州多年!」

李茂貞道:「請聖上安居華州,是韓建的主意,可不是我的意思。」

李嗣源道:「若不是你在背後支持,韓建豈有這麼大的膽子?」

李茂貞怒道:「當年聖上聽信宰相杜讓能的讒言,揮兵平藩,對準我鳳翔,我能不自保嚒?」

李嗣源沉聲道:「誰都知道杜讓能是反對平藩的,你兵指長安,聖上沒有法子,只好殺他當替罪羔羊,才平息了李大節帥你的怒氣,但聖上此舉,已寒了忠臣之心,這才讓小人得志,給了崔胤弄權的機會。」

李茂貞道:「你說對了!朝臣心寒、奸相逼迫,聖上留在京城也不安全,更會被崔胤那廝牽著鼻子走。這崔胤與朱賊交相勾結,老是進讒言陷害我們,韓建請聖上移居華州,除了清聖聽,也是保護聖駕。平藩一事,你河東首當其衝、受害最深,說到底,便是朱賊和崔胤聯手的詭計!」

李嗣源回想起當時慘烈的戰況,河東軍死傷無數,一時沉默無語。

李茂貞語重心長地勸道:「賢侄,大家爭鬥十數年,勞兵傷財,至令朱賊坐大,今日好不容易結成聯盟,韓建也拿出誠意,願意交出聖上,大家應齊力護駕、對付朱賊,切忌互相殘殺……」他手按袖中鳳翼長刺,目光閃過一瞬殺意,道:「等那小子一回來,交出馬鞭草,便了結他,你莫再阻撓了!」

李嗣源既決定保護馮道,便是鋼鐵一般的決心,只冷冷道:「你要動手、便動手,我要擋、便會擋。」

李茂貞暗思:「韓建護駕一事辦得十分隱密,再過幾里路便能把聖上安全送進宮,朱全忠想要阻止,已經沒有機會了,我乾脆趁這當口一併幹掉他,以斷去李克用最重要的臂膀!」心中雖起殺機,臉上反而掛笑,道:「我聽說十三太保裡,以賢侄名聲最盛、武藝最高,不只遠勝李存勖,近兩年,連克用兄也幾乎比不上了!」

李嗣源蹙眉道:「你胡說什麼!我只是義父底下的牙將罷了,名聲幾時勝過他?」

李茂貞冷哼道:「我還以為你目中無人,連晉王也瞧不見了,否則怎敢為一個渾小子擅自違背盟約?」

李嗣源暗思:「這話若傳到義父或存勖兄弟的耳裡,可要惹疑了!」目光一沉,道:「義父常告誡嗣源,時時以戰養戰,方能進步不懈,你要賜武,嗣源一定奉陪,毋需多說廢話!」

「好啊!」李茂貞臉上笑意未止,手中已猝起發難,「唰!」倏然間,鳳翼如一道虹光劃去,十數支赤翎如暴雨迸射,端的是出其不意且狠辣至極!

李嗣源雖已提功戒備,面對如此驚天一擊,仍感到震撼,此刻他若是向後疾退,必會被赤翎射成蜂窩,無論向左或向右閃躲,都脫不出鳳翼橫掃範圍,會被攔腰斷身,這一招正是「鳳翔九天」的必殺絕招之一「百鳥朝鳳」!

李嗣源連思想的時間都沒有,只憑著百戰的本能,身子化成一片鐵板橋倏然倒落,背心幾乎貼著地面向後飛掠,同時長槍轉成屏風擋在上方。數十支赤翎如飛蝗般在他面門擦掠而過,「叮叮叮!」盡被槍屏給撥開,鳳翼卻已在他腰腹劃出一道長長傷口,幸好僅傷及皮肉,若是慢上半分、應變不對,他便是橫斷當場。

萬分驚險間,李嗣源已滑出危地,心中驚嘆:「這鳳翼不愧是天下第一的武器,我太大意了!」足尖一點、彈身飛出,寒鴉槍瞬間使出十八般變化,刺、撻、纏、圈,槍尖點點生花,宛如數十隻狠辣刁鑽的烏鴉,從四面八方撲向李茂貞。

李茂貞鳳翼雙分、翩翩迴翔,左飄右騰地避開殺招,遊刃有餘地笑道:「我曾與你義父對戰三天三夜,仍未分出勝負,你槍法雖然不錯,離烏影寒鴉還有些距離。」鳳翼猛地一劃,往寒鴉槍頭狠狠削去。

「叮!」李嗣源槍尖才擋下鳳翼翼尖,赤翎忽如飛瀑當面散射,李嗣源急使一個滾地葫蘆,才狼狽躲開,但長槍這麼急速抽回力道,已讓鳳翼餘勁順勢攻入肺腑,震得他直吐出一口鮮血。

李茂貞得意笑道:「看來傳言有誤,義子和親兒畢竟是不同,克用兄還是防著你,對你留了手!」

沙陀族之勇猛無敵,就在於一往無前、打死不退,更何況李嗣源是最強悍的「李橫沖」,即使受了內傷,也立刻彈身而起,道:「我不足義父一成功力,你偷襲我卻失敗,怎可能與他戰成平手?你今生是休想勝過他了!」招式一變,再度攻去,寒鴉槍旋轉騰飛、千變萬化,硬如棍、軟如鞭、行如蛇、轉如盾、去如箭、來如風,每一勢道都夾帶狂暴罡勁!

李茂貞面對這瘋鴉式的攻擊,鳳翼左揮右掃,宛如兩把大鍘刀,唰唰劃去,讚道:「小子,這才有點勁!日後我見了你義父,定會跟他說長江後浪推前浪,有你這義子,他可退出戰場,安享晚年了!」

李嗣源怒道:「男子漢大丈夫,打便打,不必亂嚼舌根!」暗想:「這鳳翼實在厲害,只要一個不慎,就會肢離身斷,必須脫出它包抄的範圍才行。」槍尖倏然點向對方翼尖,借力一個倒翻入空,瞬間再俯衝而下,槍尖宛如千萬鴉喙般,忽撲忽啄、忽戳忽扎,漫天灑罩向李茂貞。

李茂貞雙翼高舉過頂,交織成紅色大傘,護住上身,將所有槍尖彈擋回去,同時間,一大篷赤翎暴射向天空,又疾快又繁密,他相信絕沒有人在這情況下,能避過鳳翔九天的第二殺招「鳳鳴朝陽」!

李嗣源身在半空,正往下撲殺,驀然見到這沖天羽瀑,大吃一驚,「叮!」寒鴉槍頭倏然一個彈射,槍身再往前伸出三尺,一抵鳳翼翼尖,李嗣源借力彈飛出去,落到樹梢上,不禁慶幸寒鴉槍能伸縮自如,否則這一失著,必死無疑。

兩人從未正面交戰,李茂貞也想不到寒鴉槍暗藏機關,竟讓李嗣源一連避開兩擊絕招,心中殺意更增:「今日不能一舉斃了他,將來必成大患!」他催動功力,鳳翼瞬間開展如屏,紅光暴長數倍,瞬間照亮了幽暗夜幕!

李嗣源再度撲衝而下,槍尖越轉越快、越轉越快,不斷旋化出一隻隻寒鴉,虛實交錯地飛撲過來,轉眼間,竟似有百多隻烏鴉展開密如驟雨、無隙不入的攻擊!

同時間,李茂貞也衝升上天,硬生生突入槍光烏影之中,直撲向李嗣源!

兩人正面對衝,是一擊決生死,沒有半點僥倖,李茂貞功力高上一籌,佔了勝算,然而這一瞬間,比的卻不是功力,而是意志力!

李茂貞意在殺了李嗣源,而李嗣源心知不敵,意在同歸於盡,一旦李茂貞身死,鳳翔軍便群龍無首了!

生死決殺,只在頃刻!

就在兩人槍尖、翼尖幾乎交觸之際,李茂貞陡然識破李嗣源的企圖,暗罵:「瘋子!老子犯不著陪你去死!」鳳翼微扭,借滑轉力道帶著自己向旁側飄了出去,躲過李嗣源如狂瀑般下撲的槍勢。

李嗣源俯衝的力道太大,無法收速,只能直擊而下,槍尖才點地,立刻再借力撲向李茂貞,槍光烏影越聚越大,宛如墨雲團團旋轉。槍身每一舞動,刺風、割風都激盪出「呀呀呀——」的烏啼聲,隨著揮轉越快,漸漸地,群鴉叫聲響徹雲霄,烏影寒光更渲染成風起雲湧、滾滾黑潮的景象,彷彿一股吞蝕天地的黑暗力量,直是震撼人心、逼人欲狂!

李茂貞身處烏影風暴籠罩下,心中震驚:「想不到他烏影寒鴉槍已練至如此地步,我太小看他了!」只得使出絕命殺招「火鳳焚天」,赤翎漫天激射,道道紅光環繞身周,整個人化成浴火鳳凰,深入群鴉之中,追逐吞噬,紛紛鴉影盡被火鳳焚掃為虛無。

兩人激戰不休,一時之間,天地成了半黑半紅,宛如熊熊大火燃燒著黑暗地獄!

馮道三人趕了回來,見到這等景象,都驚得目瞪口呆。忽然間,李茂貞射出一支赤翎,李嗣源身處激戰中,只閃身避過,並不知那赤翎是射向樹幹上的汴梁地圖,將地圖分成三片。

馮道頓覺不對勁,忙望向趙匡凝和韓建,見兩人臉色驟變、手按兵器,馮道恍然明白:「這是暗號!李茂貞教他們一起出手殺了大哥,就不需四分汴梁,而是三分汴梁了!」連忙喊道:「大哥,他們要聯手,你快走!」

李茂貞聽馮道喊破自己的企圖,心生一計,假意飛撲向馮道,李嗣源連忙搶上,「唰唰唰!」槍光漣漣,猛刺十數擊,李茂貞連連倒退,李嗣源原本勇武,見搶得勝機,立刻一槍追一槍,槍槍相連成一條墨龍般,猛力貫破李茂貞護擋的屏翼,直入中宮,卻想不到中了對方的誘敵之計!

李茂貞看準他打鬥時總是橫沖無畏,因此故意引他深入,兩隻鳳翼陡然圈轉,左右合攏包圍,以龐大的氣場束縛住他。李嗣源驚覺被包夾,想退出危地,已經來不及,驀然間,鳳翼衝出驚天紅光,赤翎從四面八方射向身在中心的李嗣源!

另一方面,韓建早已憋了一肚子窩囊氣,得李茂貞首肯,立刻挺起長刀,卻不是加入戰圈,而是飛身砍向馮道。馮道心知對方會下殺手,一喊完話,便衝向馬車,大叫:「趙爺,我還有一句經文要問……」趙匡凝聞言,立刻飛身追上,一邊喊道:「等他問完,再殺不遲!」一邊長臂伸出,抓向韓建背心。

韓建感到一股氣勁衝撞後心大穴,心中大驚,連忙迴刀砍去,怒道:「你窩裡反!」

趙匡凝的絕招卻是「劍指江山」,大掌倏化成兩指,硬是夾住刀身,將韓建從空中拖下來,道:「你不助戰,追小子作什麼?」

韓建怒道:「我瞧你是故意偷襲!」長刀猛力砍去,再不管不顧地與趙匡凝爭鬥起來,他刀法厚重嚴實、趙匡凝指法詭譎難纏,雙方一時難分勝負。

馮道拼命奔向馬車,喊道:「小子又來砍老子,真是大逆不道,老子怕了你,只好逃之夭夭,不收你當乾兒子了!」一口氣跳上馬背,拉了韁繩,打算駕車逃走!

此時李茂貞正要一舉射殺李嗣源,瞥見馮道居然帶走皇帝,吃了一驚,李嗣源趁他分心之際,足下一蹬,全力向後彈飛,長槍轉成螺旋,掃開四面八方的赤翎,一陣嗒嗒急響之後,已退出鳳翼包圍。

李茂貞宛如火鳳飛身急追、翼尖直刺,李嗣源連連退掠,奔行間槍舞如風,連人帶槍捲化成一條墨色飛龍,兩人面對面滑行十數丈,鳳翼翼尖始終逼在李嗣源胸口三尺之內,李嗣源脫不出殺機,李茂貞也觸不到他。

李嗣源功力原本輸了半籌,此刻又是退掠,只要長氣一盡,退掠之勢稍有停頓,就是鳳翼穿胸!

雙方僵持間,二道細微激光劃破夜幕,天地驟然亮起,整片荒林宛如浸沐在一片銀光中,甚是虛幻奇詭。

眾人心中一凜,以眼角餘光望去,只見一道黑影從遙遠天際破空而來,身未臨、劍光先至,穿越眾高手,一劍刺得馬車頂檐斷骨碎、木屑飛揚,瞬間破個大洞!

所有高手被這一幕驚得身形頓滯,腦中只轟閃過一個念頭:「朱全忠的刺客來了!趁我們內鬨時行刺聖上……」

車裡的貴客自是當今皇帝李曄,這一剎那,幾乎必死無疑,馮道卻剛好扯起韁繩,策馬疾奔,馬兒受兩股力量衝突,驚嚇得猛地甩跳起來,刺客那一劍被震偏了,只刺中車頂角落。馮道見有刺客,嚇得連連催馬快奔,那馬兒受了驚嚇,亂蹦亂跳,卻不奔跑。

黑衣刺客身凌半空,被馬車震得無法再施力,心知此間俱是強敵,若一擊不中,非但自己喪命,對汴梁軍更是後患無窮,因此一出手即使出十成功力,想不到竟壞在一個少年手中,但他應變極快,左手閃出另一把短劍,對準車頂下的李曄猛力刺落,卻被一股浩大的氣勁擋住!

李嗣源正被李茂貞逼殺,鳳翼翼尖已近在三尺之內,見刺客再度殺向馬車,不禁瞳孔收縮,全身都僵硬起來,這生死一刻,他必須決定自救還是救皇帝,電光火石間,他拼著被李茂貞刺殺的危險,寒鴉槍霍地一偏,向旁側突竄出去,「叮!」這一斜擊,擋住刺客的第二劍,他自己卻是胸口空門大開,將性命交給了李茂貞!

鳳翼翼尖、十數支赤翎同時追到李嗣源胸口,只要再向前挺進半分,立刻就是數個透明窟窿,李茂貞心念電閃:「李嗣源若死,聖上必跟著喪命!」鳳翼連忙向上一掃,將赤翎掃得轉了方向,飛射向馬車頂。

黑衣刺客眼見赤翎迎面射來,拔劍彈跳而起,待赤翎飛過,身形一個倒栽葱,拼盡全力再刺第三劍!

李嗣源一個倒翻,平竄到馬車頂上,雙臂高舉長槍過頂,以無堅不摧的厚實內力硬擋下刺客的驚天劍勁,「噹!」聲大作,兩大高手槍劍相抵、內力相拼,竟是不分軒輊!

馮道原本要策馬前奔,猛然被一股巨力壓住車頂,震得他險些跌落馬車,回頭一看,原來是李嗣源和刺客在車頂上比拼內力,卻佔不到半點便宜,暗呼糟糕:「哪來這麼多高手?」只見那人蒙面黑衣,渾身都迸發著凜冽殺氣,唯一露出的雙瞳,眸光如劍,似能穿透重重夜霧,致人於死地!

李嗣源認出他是朱全忠底下四大猛將之一,喝道:「是氏叔琮!岐王快動手!」

李茂貞心念急轉,眼前這兩人都是頂尖對手,若論單打獨鬥,一時難分軒輊,此刻卻是任自己宰割,究竟殺誰留誰,才能有助鳳翔大業?三人之間頓呈現複雜而微妙的關係!

氏叔琮精光一湛,似笑非笑道:「李嗣源,你還看不透嚒?這是殺你的陷阱!」

李嗣源心中一凜,道:「你休要挑撥離間!」

氏叔琮冷笑道:「我不妨告訴你,此趟長安行是河東軍的死套,一是我和李茂貞聯手殺你,二是汴梁、盧龍聯軍,在魏博圍殺河東軍。」

李嗣源道:「我已派人傳訊,義父不會落入圈套!」

氏叔琮冷笑一聲,轉對李茂貞喊話:「只要岐王出手相助,梁王願以慈、隰、石三州做為回報!」

慈、隰、石三州乃是李克用領地,氏叔琮這話是把河東當做囊中物,當著李嗣源的面分起贜來了,李嗣源但覺是可忍、孰不可忍,心思一個激動,氏叔琮的劍尖立刻推進了幾分。

良機一閃即逝,李茂貞瞬間騰身飛起,身如一道紅光,對準目標疾射而去!

李嗣源憑著鳳翼振動的氣流,已知道李茂貞打算殺了自己,他緊握長槍、奮力上抵,想脫出這危機,但在氏叔琮強力壓迫下,怎麼也無法脫身!

車內的李曄被震得暈頭轉向,驚魂甫定,抬眼見到兩大高手在頂上拼命,心想自己恐怕難逃一死,急下命令:「馮道,你快走!毋忘託付。」

此時煙草越燃越烈,毒煙順風飄了過來,對這幫高手雖沒什麼大影響,卻能掩護馮道離開,但馮道見李嗣源命在頃刻,實在無法自顧自的逃走,靈機一動,大喊道:「樓主,我搶到馬車了,快動手!」

「樓主?」暗夜之中,火光點點、煙霧沖天,眾人心中一時浮現江湖上諸多樓主名號:「難道是近年竄起的『煙雨樓』?江湖傳說他們十分神祕、鬼伎倆最多,他施放滿天毒煙,是想一網打盡?」

李茂貞正飛身撲向李嗣源,心中一驚:「方才李嗣源拼命保護這小子,莫非河東軍與煙雨樓結盟了?我落入圈套了!」

藏身暗處的銀面人正是煙雨樓主,忽見四周毒煙瀰漫,又被馮道叫破形蹤,也吃了一驚,不由得屏息退了半步,這一丁點聲音,已讓李茂貞驚覺樹叢裡確實藏有高手,心念電閃:「我方才一意擊殺李嗣源,想不到螳螂捕蟬,黃雀在後,險些中了暗招!」他原本要刺殺李嗣源的翼尖陡然一轉,改撲向煙雨樓主的藏身處,同時射出一把赤翎。

煙雨樓主立刻反手射去一把寒江針,「叮叮叮!」赤翎、銀針互相交擊,炸成一片紅光火花,煙雨樓主趁機沒入黑暗之中。

李茂貞豈容他逃脫,飛身追入樹林,煙雨樓主見李茂貞翼尖急刺過來,猛力發出一掌,李茂貞連忙提功相迎,煙雨樓主卻只是虛晃一招,借對方勁力倒掠出去,一個翻騰從樹叢間飛出,拋落遠方,就此遠颺。

李茂貞瞥見他戴著銀色人皮面具,暗思:「此人武功絕頂、行事鬼祟,應是成名高手不願曝露身分,才故意蒙了面具,掩飾武功,究竟是誰?」追了十數丈,見敵人輕功高明,一時半刻間並追不上,又想:「這人藏身許久,已將所有祕密都聽去,需盡快護送聖上回宮,免得再生事變。」便回轉馬車處。

卻說馮道一引開李茂貞,立刻舉起彈弓對準氏叔琮,射出一枚煙花砲。氏叔琮與李嗣源比拼內力正到了極處,任何一丁點動靜,都會造成致命危險,忽見一枚煙花迎面炸了過來,又聞到奇異的煙薰味,以為那煙花有毒,立刻屏住氣息,彈跳開來,他這一退身,卻被李嗣源的內力直衝而入,受了創傷。

李嗣源心想若能一舉斃了氏叔琮,就除去朱全忠的頭號大將,旋即飛身追上,「唰唰唰!」連環疾刺,每刺一槍,氏叔琮便後退一步,三槍連出,氏叔琮也退了三步,正當李嗣源豁盡全力刺出第四槍時,氏叔琮猛提一口真氣,雙腕向外用力一甩,手中薄利長劍頓時轉成了螺旋狀,邊緣盡是鋒刃,交叉護擋在身前。

李嗣源槍尖刺中雙劍的交叉點,突覺勁道有異,長槍竟被一股古怪力量給旋了出去,他槍勁過猛,連人帶槍直衝出去,同時間氏叔琮的短旋劍已狠狠扎了過來!

李嗣源想不到氏叔琮的雙劍如此古怪,驚愕之餘,立刻向外一滾,閃身避開。

氏叔琮受了內傷,心知這場對決拖延越久,越是不利,必須盡快退離,見李嗣源讓開,立即施展輕功,想飛身逃走,李嗣源反手一掃,長槍橫擋住他的去路,氏叔琮走脫不得,只能奮力對戰,他左右手各持一劍,左長右短、左輕右沉,長劍可圈、絞、掃,短劍可鑽、刺、扎,搭配起來正是攻守俱佳,但這失衡劍最厲害的不是武器差異,而是搭配千變萬化的內勁,此刻左劍向左旋、右劍向右旋,但只要他手腕一個翻轉,倏忽之間,左劍便會成了右旋,而右劍則變成左旋。因此無論受到多猛烈的攻擊,失衡劍總能輕易卸化,也能攪亂攻來的力道,一旦對方驚慌失措,便是他搶攻之時。

李嗣源每一槍都能化出無數鴉影,氏叔琮又受了內傷,但無論如何變招,槍尖不是差著數寸,就是被螺旋劍勁盪了出去,如此奇異的內勁當真未見,一時間竟無法對付。

李嗣源暗思:「此刻他受了創傷,我還收拾不下,倘若他功力全在,勝負便不可知了,難怪他是朱全忠手下第一猛將!」當下槍光閃爍,有如黑海翻騰。

氏叔琮的修為只在朱全忠之下,原以為今日一舉刺殺天子,即可名動四海,豈料遇到李嗣源槍法高明,心中也甚驚詫,他雙劍左撥右擋,在槍影間穿插來去!

兩人交手十數招,李嗣源對失衡變化不熟悉,雖無法取勝,但他槍法凌厲,每一擊都可穿山破甲,氏叔琮就算能卸去七分力道,還得承受三分,他受傷在先,如此纏鬥,真氣消耗極快,劍勁越來越弱,早已不是對手,他打算迅速退去,決定使出失衡劍法的絕招「左旋右捲」,雙劍一捲一纏,藉螺旋勁力,將兩道劍氣捲在一起,絞住李嗣源的長槍,但李嗣源長槍猛力一轉,只聽得嘎吱長響,有如烏鴉嘶叫之聲,失衡雙劍已被分開。

這一交手,李嗣源知道氏叔琮已是強弩之末,遂使出「寒鴉捲風雲」,風狂雨驟地猛攻,氏叔琮只能強忍創傷、拼命接招,如此一來,氣血流失極快,但見李嗣源瘋狂纏鬥,無止無休,再過片刻,恐怕連逃命的力氣也沒有了,危急間,心生一計,冷笑道:「安重誨半途已被截殺了,我今日的任務其實是來拖住你!你儘管打吧,此刻李克用已落入陷阱,全軍覆沒了!」

「重誨死了?」李嗣源心神一時混亂:「義父生性衝動,定會上當,我河東兄弟必死傷慘重!」

氏叔琮趁這機會,左劍一個猛然右旋,捲向李嗣源槍尖,右劍倒轉成左旋,鑽向李嗣源手臂,他重傷之餘,雖不如先前迅捷,但這一擊,仍凌厲驚人。

李嗣源原以為已捉摸到失衡劍勁變化,想不到瞬間竟然倒轉,當真古怪至極,他怕長槍被捲住,本能地向旁閃避,氏叔琮卻只是虛張聲勢,足尖輕點槍尖,身子一沉,隨之彈起,嗖的一聲,直衝上天,從紛紛鴉影之間竄出,遁入煙霧之中,李嗣源只想趕回魏博救援,也無心戀戰,只得放了他離去。

卻說另一邊,馮道見李嗣源、氏叔琮兩人離開馬車頂,立刻一扯韁繩,策馬疾奔,正暗呼僥倖,忽感一股極強的勁力壓迫頂心,竟是大刀劈至!

韓建精光湛射,厲喝道:「我們保護的人,小子也敢碰!活得不耐煩了!」當下長刀倏落,要將馮道劈成兩半。

「啊!」馮道大叫一聲,以為自己要一分為二,忽然間,一道比自己更大的喊聲在耳畔響起:「吼!」竟是韓建的驚天慘嚎!

趙匡凝見機不可失,掌倏縮為拳,拳力聚於一指,猛力點向韓建背心處!

兩人見刺客來襲,好不容易停鬥,韓建萬萬想不到趙匡凝會忽施偷襲,他閃之不及,不由得心中大駭,只能飽提內力硬擋,然而趙匡凝全身力道都聚於指尖,以一指破江山的氣勁直驅而入,衝撞得韓建幾乎骨斷身碎,他向前撲滾出去,卸化部份力道,仍嘔了一口血,待回過氣來,已顧不得砍殺馮道,忙揮舞長刀,撲向趙匡凝。

趙匡凝這一出手,是與韓建結下樑子了,剎那間極盡全力,連點十數指,直攻韓建頭、胸、腹多處要害,迫得他連連後退,笑道:「韓大節帥有種就衝著我來,為難一個小孩子,算什麼英雄好漢?」馮道剛保住一命,驚魂未定,另一道勁風已隨之襲來,竟是趙匡凝右指點殺韓建,左手大掌一揮,將他掃飛出去!

李嗣源驚見馮道遠遠飛出,已來不及救援,他奔到山坡邊往下探看,見下方一片漆黑、草木叢生,漫漫長長,看不出馮道是生是死、滾落何方,於此之際,他心中掛念李克用安危,也無法再待下去,見遠方有一輛馬車,立刻施展輕功飛奔過去,那是馮道當初追蹤煙雨樓主留下的馬車,他解了車索,跳上馬背,便策馬離去,急趕去魏博救援。

李茂貞放棄煙雨樓主,回到馬車旁,見李嗣源居然不告而別,猜想是河東出了大事,而趙匡凝和韓建兀自爭鬥不休,他雙翼大展,橫身切入其中,猛力一個迴旋,將趙匡凝、韓建分開,三人這才齊心合力護送皇帝回宮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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【參考文獻】

《新五代史.韓建傳》

乾寧三年,李茂貞復犯京師,昭宗將奔太原,次渭北,建遣子允請幸華州。昭宗益悔幸華,遣延王戒丕使於晉,以謀興復。戒丕還,建與中尉劉季述誣諸王謀反,以兵圍十六宅,諸王皆登屋叫呼,遂見殺。昭宗無如之何,為建立德政碑以慰安之……李茂貞、梁太祖皆欲發兵迎天子,建稍恐懼,乃止。光化元年,昭宗還長安。

八九八.五 一自風塵起.猶嗟行路難